大山深处的侗族大歌
唱响世界
一曲多声部、无伴奏、无指挥的侗族大歌如清冽泉水般潺潺流淌,天籁之音绕梁不散。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黎平县肇兴侗寨是全国最大的侗寨。五座鼓楼在炊烟和雾霭中若隐若现,侗族大歌从古戏台上传来,其间隐隐约约有鸡鸣犬吠,如梦如幻。
肇兴侗寨是个地理概念,这里要说的肇兴村,肇兴侗寨是核心。肇兴村是个行政概念,由肇兴侗寨和纪伦侗寨及归杩侗寨三个自然寨组成,肇兴村均为侗族。就侗族南部而言,肇兴侗寨首屈一指,有“千家肇洞”和“侗乡第一寨”之美誉。
肇兴侗寨
肇兴侗寨羞答答地躲藏在一个山窝里。鼓楼、风雨桥和民居在青山环抱之中,远远看去,有油画梦幻般的感觉,像一首抒情诗。余秋雨曾说过:“东经109°10',北纬25°50'。经纬交汇处,正是歌声飘出的地方。”在他的口中所说的地方就是黔东南黎平县肇兴侗寨。
翻开资料,多年前的一个新闻报道让人激动:1986年9月28日晚,吴玉莲等9位侗族姑娘组成的侗族大歌演唱团,应法国巴黎金秋艺术节的邀请,登上了飞往巴黎的航班。艺术节安排侗族大歌演唱团在夏乐宫国家剧院演出,她们甜美、优雅的歌声宛如静谧大山里一泓清水,又仿佛大自然的天籁之声。首场演出便取得了圆满成功,侗族大歌震撼了欧洲观众,让西方世界另眼相看,仅一场演出的谢幕就达37次,掌声持续长达15分钟。
艺术节执行主席约瑟芬·玛尔格维茨为此激动不已地说道:“在亚洲的东方,一个仅百余万人口的少数民族,能够创造和保存这样古老而纯正的、如此闪光的民间合唱艺术,这在世界上实为少见。”法国报纸、电台、电视台等争相报道。从此,侗族大歌走出国门、享誉世界。那一夜,浪漫之都巴黎,因侗族大歌而狂欢。
200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政府间委员会评委一致认为,侗族大歌是“一个民族的声音,一种人类的文化”。也就是那个时候起,有着“侗乡第一寨”美誉的肇兴侗寨以侗族大歌而声名鹊起,吸引了国内外游客的目光。随着游客的增多,肇兴侗寨应运而生出许多古色古香的宾馆客栈,侗族大歌队也组建起来了,当地村民们吃上了“旅游饭”。
而作为当年领唱的吴玉莲两鬓已斑白,她最大的乐趣是跟着村里的姑娘在视频平台直播侗族大歌。岁月已老,歌声依然,她以自己的方式传承着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和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侗族大歌。
2018年春晚的黔东南分会场,就设在肇兴侗寨,侗族人穿起传统服饰,唱起侗族大歌,场面震撼。喧嚣、熙攘,这个大歌声里的侗寨再也不宁静……
古老的歌声
滋养一代又一代人
据资料记载,在南宋正隆五年,也就是公元1160年间,先民就抵达肇兴侗寨定居,迄今已有840多年的历史。在侗乡,无论在家里、田间劳动或傍晚走进侗寨,都是歌声连绵,此起彼伏。
侗族大歌起源于古代的侗民族,据《贵州通志》记载:“黎平、从江、榕江一带,自古无文字,语言以侗话为主,其语言与古越人接近”。侗族先民主要从事农业生产,他们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创造了语言和丰富多彩的民间歌舞,其中就包括侗族大歌。据史料记载,侗族大歌发源于古代侗家的宗教仪式歌舞活动中,是祭祀祖先、祭祀神灵、祈求丰收的一种礼俗活动。而随着文明的发展,侗族大歌得到包容发展,在传唱中表达了侗族同胞的思想和情感,唱出了他们对生活的无限热爱。
傍晚的肇兴,别具一番风味,夕阳金子般从木楼上倾泻而下。一条河流穿寨而过,增添了诸多灵性。在肇兴踩歌堂,有不少扛着相机背着大包的外国友人,在翘首等待一场场面恢弘的侗族大歌比赛。
侗族大歌比赛开始后,只见一群穿着富有民族特色盛装的青年男女陆续走上台来。青年男女一律裹着新的头帕,穿着黑得贼亮的对襟衫,一束腰带匀称束在腰上,显得精神百倍。姑娘们烁烁生辉的银饰品、刺绣精致的裙裾、尖而软的布鞋,更是独具特色风情。他们款款走来,分两列站齐,面容极其虔诚,犹如教堂般的庄严,顿时整个踩歌堂鸦雀无声。
侗族大歌有着场盛大的仪式感
雄浑的木琴声铮然响起,恍若深谷般传来,又如久远而旷古的召唤,打破短暂的宁静。那粗犷原始的赤脚而舞,恍然之间,侗族先民的筚路蓝缕、披风斩浪之艰辛,从远古时代跋涉而来了。就在这木琴声的呼唤之下,起伏的群山、苍渺的森林鼓起瑟瑟的涛声,由远而近,飘渺的低吟浅唱仿佛从天而降,由朦胧而清晰,在朦胧和清晰中又分明有虎啸狼嚎猿啼,又似百鸟鸣春,天籁齐鸣,同时还有小桥流水江河怒啸。台上那十多位侗族汉子和少女演绎着神秘了千年的侗族大歌,侗族祖先的艺术得到再一次升华。
整个场面没有专业的指挥,看似凌乱,但乱得极有规律。这动人的旋律,深远的、无穷尽的诉说,是侗家人几千年的智慧和劳动的融合,使之达到了天人合一。听过侗族大歌,方才感觉到其惊人的魅力,时不时会想起那妙不可言的韵律,耳边总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余音,真有些“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感叹了。
侗族大歌与纳西古乐各有千秋,纳西古乐属于典雅庄重的唐宋皇家宫廷音乐和古朴纯正的道家洞经音乐的融合,又经纳西族人民数百年的传承、再创造,融入本民族的民歌、民曲和演奏方式。侗族大歌的发展历史同样具有传奇色彩,它成长在民间,是侗家人在艰苦的环境里诠释苦难的生活写照,尽管它没有纳西古乐在宫廷皇室拥有优厚的待遇,但同样放射着瑰丽的艺术光芒。
侗族大歌,不仅是一曲曲旋律,还是关于侗家生活的史诗
歌声不绝于耳,个体的生命被这气势磅礴的侗族大歌引入无限,物我两忘,只能用耳朵和心灵去捕捉,“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闻”。侗族大歌除了歌谣古老外,无论从结构、演唱方式,还是演唱场合均与其他歌不同,正因为它的独特,被誉为绝美的“天籁之音”。
侗族歌唱多在鼓楼里、风雨桥上和月堂中,以集体形式演绎,歌手宾主分坐在长长的凳子上轻轻唱,慢慢和,温文尔雅,内在含蓄,优美深情,格调平和……这种格调正如侗家人性格上的善良温厚、待人彬彬有礼、讲究团结友爱、殷勤好客等相似。
从侗族大歌到鼓楼
侗寨旅游迸发新生命力
肇兴侗寨以鼓楼群最为著名,其鼓楼在全国侗寨中绝无仅有,被誉为“鼓楼文化艺术之乡”并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五座鼓楼分别取名“仁团鼓楼”“义团鼓楼”“礼团鼓楼”“智团鼓楼”“信团鼓楼”,它们的外观、高低、大小、风格各异,从取名上不难看出,“仁义礼智信”为儒家“五常”,不仅贯穿中华伦理发展史,也贯穿侗族发展史。
肇兴鼓楼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象征性建筑。鼓楼是侗族人民集中议事、评断事非的公共场所,也是侗家人出生和去世时必要停留的场所,在侗族人的心里,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在肇兴侗寨,有位叫陆文礼的老人,是侗乡远近闻名的掌墨师。30多年来,凭着一把直角尺、一个墨斗盒,带领30多位木匠,走南闯北,在北京、深圳、日本等地建了600多座侗式风格的鼓楼和风雨桥。侗寨的木楼围绕鼓楼四周层层辐射而建,像太阳光芒四射。细心的人会发现,鼓楼坪中央的图案构筑呈日晕状,在浅浅的阳光下,仿佛一只蜘蛛正在织网。
这一只侗语叫“萨天巴”的小蜘蛛,成了侗族同胞灵魂的庇护。如果有兴趣再探究一下,你会发现更有趣的现象,太阳在侗语也叫“萨天巴”,这只蜘蛛也许是巧合,有着和太阳一样的名字,像我们生命中的某些暗喻。仰望鼓楼,木柱上的对联,历经无数风雨之后已经变色,鼓楼旁边有一只猎狗安静地躺着,阳光照在它身上,悠闲自乐。这些有着神谕一样仪式感的画面,在黔东南的村落随处可见。
微风吹过,鼓楼外的稻谷正在扬花,侗族大歌仿佛从梦中飘来,带着稻花香,每一个韵脚,都是我们在寻找祖先的回乡之路。一缕缕炊烟,也总让人想起人间最温暖的记忆。炊烟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得出村寨的繁荣和人口多寡。多年前,我曾在凌晨四点起床,躲在肇兴侗寨半山腰上拍了一组炊烟的照片。如今,凝视着那一张张还略带潮湿露水的照片,五座鼓楼,在群山映照之下,像慈祥的老人在默默守候着侗寨的安详。
现在的肇兴,正利用“泛珠三角四小时经济圈”“黔中三小时经济圈”辐射区域优势,围绕“小而精、小而美、小而富、小而特”建设思路,把村民的耕地等自然资源,鼓楼、戏台等公共文化资源,以及村民的自有民居、掌握的文化传承技艺等等,均通过管理建账,作为资源入股,整个景区与村民形成了利益共同体。通过以丰富的民族文化资源“非遗+”为切入点,对核心景区周边进行功能定位,因地制宜发展民族文化、生态康养、农业观光等产业,蓝靛种植、侗布生产、织染绣等十多个产业示范基地应运而生。
肇兴吸引了许多人慕名前往
隔壁的榕江“村超”火爆出圈,更是带动了肇兴旅游。肇兴推出“看村超,逛侗寨,听大歌”侗寨主题旅游产品,引流“村超”游客到肇兴侗寨体验旅游。2023年,仅“村超”联赛期间,肇兴景区共接待游客23.42万人次,比2019年同期的13.92万人,增长了68.25%。
从田野吹来的风,吹皱了古老侗寨无数流年往事、沧海桑田……肇兴侗寨在变与不变中呈现着它的魅力。
有乡愁的人,才有故乡。我站在风雨桥上,以回乡者的身份进入了肇兴侗寨。相传在很久以前,有一对侗族青年男女,分住在河的两岸,经常用木排过渡到对岸约会、对歌。有一天两人坐在木排上对歌,情意绵绵,突然狂风大起,一个巨浪打来,将姑娘卷走。小伙子日夜呼喊,他的举动感动了河里的白龙,白龙决心救出姑娘。白龙知道是黑龙在作怪,于是潜入河底,与黑龙搏斗七天七夜,终于将姑娘救出,但白龙却死去了,这对侗族青年为了感谢白龙的救命之恩,在他死去的河上仿照其形状架起了一座雕梁画栋的木桥,也就是现在的风雨桥。
风雨桥
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体现了侗族人的浪漫主义色彩。在风雨桥上,生命中那些温柔多情的情愫油然而生,每一次看到侗族青年男女在风雨桥上谈情说爱,都能感觉到生命的自由、愉悦。
肇兴是一个可以寄托乡愁的风景地,也是具有活化石一般的文化范本,漫步在肇兴宁静的街巷,侗族大歌歌声悠悠,像流水一样从我们心里洗过,时光仿佛都慢了下来。
在肇兴侗寨,宁静与热闹并存
大歌声里的侗寨给人无限可能,侗族大歌、鼓楼、风雨桥构筑了我乡愁的一部分,这里的一切,毫无理由地接纳了我。
在肇兴侗寨,你能找到回乡之路。